蜀語

中上古时期的四川方言

蜀語,又稱為巴蜀語蜀方言,是西漢元代流行於巴蜀地區(現中國四川省重慶市一帶)的主要語言,是古漢語的分支之一[1]。由於明初與清初的兩次「湖廣填四川」大移民運動使巴蜀地區的人口構成發生巨變,蜀語最終和各地移民方言融合演變,發展成為了現今的四川話。四川話中繼承和保留了部分蜀語的詞彙和音韻特徵,蜀語是四川話形成的重要基礎之一[2][3]

蜀語
母語國家和地區中國
區域巴蜀地區
語言滅亡明代同其它語言融合發展為四川話
語系
語言代碼
ISO 639-3無(mis

在現存語言中,岷江方言[4]與蜀語關係最為密切,保存了最多的蜀語特徵,是中古蜀語在現代殘存的孑遺[3]。部分學者認為岷江方言是由蜀語直接發展而成[5][6][7]。這是由於在元末明初和明末清初的戰亂中,四川各地受到的破壞程度相差很大,川東、川北地區受戰亂影響嚴重,而今岷江方言分布的川西南等區域,卻受影響十分輕微[8]。當時還有大量川東、川北的四川土著居民,前往川西南地區躲避戰亂[9]。因而,川西南地區存留的四川土著居民人數為全川之冠,可能較移民仍占優勢。但由於中國政府的推廣普通話政策,巴蜀語在現代唯一的孑遺也正面臨滅絕的危機[10]

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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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等四川文人的詩詞用韻都體現出了蜀語的部分獨有特徵

蜀語形成於西漢時期,由中原華夏語與原始巴蜀語言融合而成[11],最初被稱為「梁益方言」,與秦晉方言較為相近。但由於四川盆地較為封閉內向的自然條件,至宋代四川便已經發展成為一個獨立的語言區[12],與四川地區以外的語言較難溝通。宋代范成大旅居蜀地時在《石湖詩集》卷十七《丙申元日安福寺禮塔》詩注中有如下記載:「蜀人鄉音極難解,其為京洛音,輒謂之『虜語』。或是僭偽時以中國自居,循習至今不改也,既又諱之,改作『魯語』。」從中可以看出巴蜀與中原語音完全兩異。

有學者通過對包括蘇軾蘇轍蘇洵在內的宋代四川文人的詩詞用韻以及相關歷史文獻進行分析後,總結出了宋代蜀語可能擁有的多條特徵,其中很多都可在今四川話(特別是岷江方言)中找到痕跡[13][14]。還有學者指出,由於與閩語有相似的形成過程,宋代巴蜀語可能與宋代閩語較為相似[13][15]

四川話保留的蜀語音韻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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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豪通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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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豪同韻,即部分果攝字與效攝字相押,是宋代蜀語的特徵之一[13][16]。這一特徵宋代僅見於福建與四川方音[13],但四川的情況與福建在字類上並不相同,四川效攝一二三四各等字均能與果攝相押,而福建效攝二等肴韻不能與果攝相押[17]。當代四川岷江流域多處方言果攝擁有讀au與效攝相同的層次,如眉山話[18]崇州話[19]邛崍話[20]松潘話[21]等。有學者認為當代四川方言果攝讀au韻母的層次與宋代四川方音對應的可能性相當大[17]

以松潘鎮江關鄉方言為例,果攝一等幫組多讀au,端系讀多讀au或o,見系多讀au、u或o[21]。松潘鎮江關鄉方言讀果攝讀au(同效攝)的部分例字如下表所示[21]

幫組 端系 見系
磨波簸播玻婆 左拖搓座摞騾 哥歌戈個科課

與部分果攝字讀同效攝au韻母的情況對應,岷江方言中眉山話、丹稜話等方言效攝部分字也有與果攝韻母相同的層次(考烤kʰɤ)[19]

歌魚通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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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四川文人有少量果攝牙喉音字通押遇攝[13],蘇軾、蘇轍詩詞中出現了「過」字押「富五」、「柯」字押「蒲」的例子[13]。當代四川岷江方言普遍存在部分果攝字高化可以與遇攝韻母相押的情況,例如眉山、丹稜、彭山、都江堰河西、崇州、劍閣金仙、松潘鎮江關等地「過」字均讀ku[19][22],可以與遇攝相押。

魚尤通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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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尤通押,即除唇音之外的流攝字與遇攝字通押,是宋代四川方言的特點之一[13]。宋代四川流攝字可能有向遇攝靠攏的趨勢,而其中又以流攝細音字較多,例如宋代四川文人將「友」字多次押入魚模,可能其實際讀音為iu[13]。其讀音也可能為iəu,其中ə從音理上來看容易弱化,讀音可能近似iu[13]。當代四川方言中,劍閣金仙話等方言流攝細音字韻母為iʉ(如:友iʉ)[22],可以與遇攝字相押。同時四川還有劍閣[23]、南部、南充西路[24]西充[25]、眉山[19]等多地將流攝牙喉音洪音字讀入細音(口kʰiəu、溝kiəu、後ɕiəu),也可能與遇攝近似相押。

麻皆通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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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蜀語有家麻部與皆來部通押的現象。該現象共分兩種情況[13]

一是家麻部「下馬價夸也」等字押入皆來[13]。具體說來即是宋代蜀語部分家麻韻字中含有[-i]韻尾[13]。這種現象在今四川岷江話中普遍存在,在這些方言中麻三等字章組韻母為ei或ai,精影組韻母為i或iai。有學者認為這一現象可上溯至漢代,很可能是中古蜀語在現代的孑遺[13]。四川都江堰河西、崇州、蒲江等地「也」字讀iai[19][26],都江堰河西、崇州、彭山、眉山、丹稜、夾江等地「者蔗」等字韻母為ai[26],均可押入皆來。

二是皆來部押入家麻部[13]。即宋代蜀語部分皆來部字的[-i]韻尾正在消失,可能與現代蘇州話、雙峰話類似[13]。當代四川邛崍、樂山三江匯區域蘇稽鎮等地有此現象(如:介tɕia[27]、乖kua[20]、塊kʰua[20])。

支魚通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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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蜀語有支微部與魚模部通押的現象。該現象共分兩種情況[13]

一是部分魚模部字押入支微部,即魚入支微[13]。宋代四川文人將「去句路女遇珠諸」等魚模部字押入支微部[13],如將「去」字與「四字」相押[13]。與蜀語可能有密切關係的唐五代西北方言中也有類似的情況出現,如漢藏對音中有「與」讀yi、「去」讀kʰi/kʰe、「居」讀ki[13]。當代四川方言中「去鋸與屢鼠暑絮」等魚模部字普遍存在與支微部相同的讀音(或白讀),如下表所示:

例字 今四川讀音(白讀) 分布
tɕʰi、tɕʰie、tɕi、tɕie tɕʰi:漢源、名山、隆昌等;tɕʰie:成都、新津、瀘州等;tɕi:眉山、彭山等;tɕie:青神、都江堰河西、崇州等[19]
ki、ke ki:樂山、峨眉山、夾江等;ke:成都、漢源、合江等[19]
i 邛崍、威遠等[19]
nuei、luei 成都、都江堰河西、崇州、樂山、漢源、瀘州、蒼溪喚馬等[19][28]
suei 崇州、大邑、邛崍、新津、蒲江、滎經、樂山等[19][29][30]
suei 邛崍、滎經等[20][29]
suei 滎經等[29]
suei 成都、眉山、青神、邛崍、石棉、自貢、瀘州等[19]

二是部分支微部字押入魚模部,即支微入魚[13],宋代四川文人將部分止攝字(如「子死似茲事知里幾起隨水」等字)押入魚模部,以開口齒音字為主。今四川方言普遍存在支微入魚的現象,如成都、峨眉等地「雖遂穗慰蔚砌髓璽」等字韻母為y[13]

「關、上」押家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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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上」兩字雜押入陰聲韻家麻,此種通押在宋代四川詩人的詩韻亦有出現。從音理上講,個別陽聲韻字押入陰聲韻應當是反映了它們鼻尾弱化或消失。如「關」等字,在樂山峨眉眉山閬中天全等地韻母均為鼻化韻[ã];而「上」字在榮縣屏山縣等地韻母為半鼻音[aⁿ],在松潘等地韻母為鼻化韻[ã]。這些讀音均可以與家麻韻形成音近通押[3]

「畝」押東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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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聲韻字「畝」押東鍾部,在宋代四川詩人詩韻中也有出現。「畝」字是流攝明母字,現代四川話中,普遍存在著流攝部分字讀為鼻韻尾的現象,如「某」、「茂」、「畝」、「謀」、「貿」等字在幾乎全川(包括成都重慶樂山自貢等地)方言中韻母都為[oŋ],僅聲調不同[3]

東鍾與江陽通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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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四川文人有東鍾部與江陽部通押的現象[13],例如蘇軾多次將東鍾與江陽部字通押,例如將「宮」與「鄉」、「江邦降」與「忠通宮」相押[13]。當代四川方言中,眉山話等方言中東鍾部「紅宏鴻」等字有xuaŋ的白讀[19],可與江陽部字相押。

陽聲韻不同韻尾通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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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韻尾的陽聲韻之間的通押,陽聲韻尾的[m]尾併入[n]尾,這個語音特徵在宋代通語中不見,只見於四川等地。但明代官話中也發生了侵尋併入真文、監廉併入寒先的音變,致使官話中[m]韻尾全面消失。目前尚無法判斷四川話中這一特徵是來自巴蜀語還是明代官話[3]

詞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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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語擁有大量特有詞彙,如「百丈」(牽船繩)、「溉」(江邊道路)、「塊」(墳墓)、「禿」(砍)等,其中部分仍然存留於今天的四川話中。將文獻中記錄的上古、中古時期巴蜀語特有詞在現今四川話中的存留情況進行統計,可以看出上古文獻中收錄的巴蜀語特有詞彙約有一成保留於今四川話中,同時中古文獻中收錄的巴蜀語特有詞彙則有較為可觀的三成得到保留[2],包括「垻」(平地)、 「偏涷雨」(夏日暴雨)、「波」(老人)、「臘子魚」(鱘魚)在內的眾多詞彙仍在現今四川話中使用。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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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 汪啟明. “蜀语”名义阐微. 雲南師範大學學報. 2009, (1). 
  2. ^ 2.0 2.1 向學春(2008年第5期),《四川方言中的古巴蜀土著語研究》,重慶三峽學院學報
  3. ^ 3.0 3.1 3.2 3.3 3.4 劉曉南(2009年第8卷第6期),《試論宋代巴蜀方言與現代四川方言的關係——兼談文獻考證的一個重要功用:追尋失落的方言》,語言科學
  4. ^ 此處均指未受推廣普通話影響的老派方言
  5. ^ 周及徐(2012年第3期),《南路話和湖廣話的語音特點》,語言研究
  6. ^ 張耕. 从声调演变看四川方言南路话与湖广话的历史关系. 現代語文. 2018, (6). 
  7. ^ 楊波(1997年第5期),《四川官話入聲現象的歷史文化透視》,西南師範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8. ^ 任乃強,《張獻忠屠蜀論》,社會科學研究叢刊——張獻忠在四川
  9. ^ 胡昭曦. 《张献忠屠蜀考辨》. 四川人民出版社. 1980. 
  10. ^ 賴先剛(2004年第6期),《談談樂山方言語音的偏移》,天府新論
  11. ^ 孫越川. 《四川西南官话语音研究》. 電子工業出版社. 2016. ISBN 978-7-121-29110-4. 
  12. ^ 周振鶴,游汝傑. 《方言与中国文化》.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6. ISBN 9787208062078. 
  13. ^ 13.00 13.01 13.02 13.03 13.04 13.05 13.06 13.07 13.08 13.09 13.10 13.11 13.12 13.13 13.14 13.15 13.16 13.17 13.18 13.19 13.20 13.21 13.22 13.23 劉曉南. 《宋代四川语音研究》. 北京大學出版社. 2012. ISBN 9787301201350. 
  14. ^ 劉曉南(2008年第2期),《從歷史文獻看宋代四川方言》,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15. ^ 羅雪梅(2003年4月),《宋代四川詩人用韻研究》,湖南師範大學
  16. ^ 例如蘇轍七古《嚴顏碑》中「磨訛高豪河戈」相押
  17. ^ 17.0 17.1 麥耘. 从“歌豪同韵”看所谓“闽蜀相近”. 語言研究集刊. 2015, (第1期). 
  18. ^ 四川省眉山縣誌編纂委員會. 《眉山县志》. 四川人民出版社. 1992. ISBN 7-220-01674-3. 
  19. ^ 19.00 19.01 19.02 19.03 19.04 19.05 19.06 19.07 19.08 19.09 19.10 19.11 周及徐等. 《岷江流域方音字汇:20世纪四川方音大系之一》. 四川大學出版社. 2019. ISBN 9787569026993. 
  20. ^ 20.0 20.1 20.2 20.3 崔榮昌. 四川邛崃油榨方言记. 巴蜀書社. 2010年1月. ISBN 978-7-80752-4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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